我的工作故事

2003~2005年（第一段故事）

就先講這段故事吧。從2003年由某個人材派遣公司介紹到這家號稱要做偏光板的公司開始。
剛進去這家公司時，就是一個很奇怪的公司，當時的總經理一心想要侵吞這家公司，到處拉眼線，我因為沒跟他站在同一陣線上，大約做了兩個月，就被他莫名其妙地解雇了。

於是，我回到前一家公司上班，這家公司也是個不很正常的公司，目前已股票上市了。但是經營者的經營手法極不誠實，以欺瞞客戶的手法做事，老闆娘是個本省藍丁丁，老闆則曾是某個著名花花公子的身邊小弟（外省人），據說，他做生意的手法都是跟這位姓黃的花花公子學來的。
至於欺瞞的方式是怎麼樣做，實在是一言難盡，反正就是生產品質不佳的基板，強制客戶吞下次級品質的東西，因為不然的話，他們就沒貨供應下游的客戶。這幾家公司都是現在市場上有名聲的公司，姑隱其名。不過，我服務的這家日本公司客戶，在我離開上述公司後不到一年，黯然結束他們在台灣提供TFT-LCD板材的公司，生產線差不多全搬到中國去了。

我在這家公司最後半年在老闆娘跟前做事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，當她發現自己提供給華X公司中國廠的基板賠錢時，把我叫進去她的辦公室怒罵：「某某人再怎麼壞，也沒有妳壞。妳害我賠錢賣板子！」實際上是莫名其妙到家，因為報價是她自己報的。只是因為匯差的關係，算起來賣越多賠越多，所以，她把帳算到我頭上來。

還有一次是因為提供給華X公司的板材有問題，和我配合的品保工程師申請華X公司降低允收標準，這位年輕人就想，那就乾脆多申請一些額度。結果客戶抱怨到老闆娘跟前，老闆娘就衝到我們面前，當著大家大罵：「你們受的什麼教育怎麼會做出這種事！」當時那件工作，我還沒做滿一個月吧。我當場臉色大變，再怎麼罵，也不能罵到誰受的教育如何，更何況大家都知道，誰有大學畢業，誰沒有。

接下來半小時內，我拿著別的東西前往老闆娘辦公室報告時，她居然低聲道歉。後來其他同事說，那是奇蹟，因為就算是錯罵了人，老闆娘是從未跟別的員工道歉過的。

對我個人而言，一直被迫配合欺瞞誠實做生意的日本客戶，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。結果，有段時間每天肚子隱隱作痛，天天忍耐著去上班。

大約過一星期，到醫院去檢查，醫生說要馬上開刀，因為已經是嚴重的盲腸炎，再忍下去就會變成腹膜炎了。於是當天就安排住院開刀，也是開刀那天，我打電話到公司，請同事代為轉達自己要辭職的意願。

後來，一直到開完刀住院一星期（反正沒工作了，我就輕輕鬆鬆地在醫院裡養病），老闆娘連一次慰問的電話也沒打過來，船過水無痕。不過至少，該給的薪水沒有少給，此點差堪安慰。

但是在住院之前，原本那家要生產偏光板的公司已發生了一段革命，董事長趕走了總經理，想要請我回去上班，幫他的忙。在我開刀前一天請人事主任打電話給我，說要請我吃飯。於是我設法連絡對方，說我住院了，無法赴約。結果在住院第五天，董事長率領一位董事及他請來的一位日本顧問，到醫院來看我，很誠懇地邀請我回去上班，和他們一起打拼。

於是，我又回到這家原本被趕走的公司上班，公司是家小型公司，但是經營者很有野心，想要做到像力特光電那樣的，當時股價130元的公司（一笑）。主要也是私下募集投資人資金設立的公司（所謂的Venture business）。

在我回到這公司上班後，老闆就積極作為，帶著一堆董事們到日本買機器設備，買材料。由於上述日本顧問的良好關係，公司可以買到友達的子公司---達信所無法買到的原材料。我當然是固定隨行的翻譯人員，在京都被招待有藝妓陪酒的酒宴（這還有一段小故事，容以後詳述）等等。
接著在2004年年初，記得是元旦前後，董事長就猴急地簽約，採購一台數十億日圓的量產機設備。再透過關係，弄到了中科的一塊土地，當時就在中科友達的工廠附近。

公司裡本來在上一任總經理時，即已先行買了一台小型實驗機，每天就在所謂的無塵室裡拉皮膜，準備生產有足夠的光學特性的偏光板，希望能夠送到主要大廠去接受認證。結果，第一次做出的認證用的偏光板，沒有通過大廠的初步認證。於是董事長就認為當時帶領生產線的主管能力不足，就開始設法每天開會羞辱這位主管，逼他離職，最後甚至於拍桌大吼，然後，第二天再道歉，求人家留下來幫忙。被侮辱的這位主管當然沒有留下來，黯然離去。

在趕走了生產主管後，董事長就開始加重日本顧問的工作責任，硬是叫他做總經理，要他負起帶領生產線人員的責任。但其實這位日本顧問本身是位機械工程師兼業務（後來有人說他也是個騙子？），他實在是負不起這麼大的責任，一個身上有糖尿病，又有飲酒癖的人，董事長卻把所有的營運責任都掛在他身上。於是他喝酒喝得更兇了。我的工作責任之一是，常常陪他去長庚醫院掛急症，每天開車接他來上班。老闆又再請來一位他在日本的工作夥伴陪他上班，所以，我得每天早上開車去他們住處接他們到公司上班。但其實他們兩位根本就不合，一位不太喝酒的，常常私底下抱怨這位硬被架上總經理位置的日本人，兩人根本互相看不順眼。有時，這位總經理是醉得起不了床，用濃重的大阪腔說他身體不舒服，無法上班。

董事長則是告訴我們，照顧日籍總經理的身體健康，是我們秘書室的責任。這位董事長的做法是，一開始他對他認為重要的員工非常客氣，每天帶著我們去吃喝，明知道不能給這個日本人喝太多酒，卻又常投其所好，不停地送酒給他喝。等到覺得這個人對公司不會有太大的助益時，態度就一百八十度改變，開始挑毛病，設法羞辱這位原本讓他很看好的人，設法將之逼走，逼人家自行提出辭職。

其間當然每天都有會議，有建廠建築設計案要進行，有現場生產的進度要做，董事長卻把責任壓在少數兩三人身上，而且這些人，其實都不是足堪承擔重任的人。日籍總經理每天喝酒逃避，台籍幹部也是無法承擔建廠重任。重要的是，這些人其實都不知道，真正的偏光板工廠的機器設備應如何配置，沒人知道，因為日本原廠對其公司的營運保密到家，沒有人真正知道全貌。
早期這家公司甚至於找到日本一家做偏光板工廠的員工想要挖角，結果，找到的這個人也是個騙子，騙走了一台筆記型電腦及一些顧問費，後來公司要跟他要錢回來，那個人推三阻四的。於是我在電話裡威脅他，不用囉嗦，不然我就把他的電子郵件來往記錄寄給他們公司，那老小子很快就把騙走的顧問費匯回來。

後來老闆又找了個工研院的博士到公司的研發部門來上班，這位博士也是蠻兩光的，用在公家研究機關的做基礎研究的方法做研究，公司是個需要及早有營利的地方，當然行不通。那時，老闆又找到一條線，每個月帶我們到日本去找一位號稱偏光板業界的研發先進，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先生上課，老先生上課也是講得模稜兩可。第二次上課時，我們到職不久的博士去了，卻在上課時打瞌睡，被老闆抓包，當場開罵。那天晚上，老闆帶我們到築地市場去吃壽司，吃到一半，又對著博士開罵，罵了至少半小時以上。對了，那時還請了某科大的教授當研發顧問，這位教授也在場。老闆叫我坐在他自己身邊，座位很擠。他就一直罵，口水直噴，都噴到我的手背上，我拼命地往旁邊躲，還是被噴得一身都是口水。更好笑的是，他罵到一半，還想到叫餐廳的人加菜，口水當然都噴到菜上面（煮魚頭）。然後邊罵，邊叫人吃菜：「這魚頭很好吃，快吃，不吃可惜。」當然沒人敢吃，他又回頭叫我吃，我只好把魚頭翻個身，用筷子夾一小口，還要說：「我喜歡吃這邊。^︵^！」

回到台灣後，博士的老師受不了自己的學生當面遭受侮辱，立即辭去顧問的工作。不用說，這位博士主管也被用相同的屈辱的手法設法趕走了。

接下來除了每個月去東京上課以外，老闆又開始對某個員工不信任了。在日本聽到那位八十歲的老先生說他以前在公司時，如何替部下受過，一生寫過兩次悔過書後，他也學會了悔過書的用詞及做法（我猜，這也是這位留日的董事長唯一在日本學會的事情）。

回到台灣後，他馬上叫總務部門去買兩組毛筆及硯台，還準備大張的紙。我就知道，這一回他想要趕走的人就是那位過去被捧得高高的日籍總經理。大約是在我們回台後的第二天還是第三天，董事長就在早上全公司的幹部會議裡，要求我一字不漏地口譯，極盡羞辱人之能事，責罵那位日籍總經理。最後的動作是，抓起筆硯和紙，用力丟向那位日本人，要求他當場寫悔過書。我的助理秘書當場馬上掉下淚來，我低聲叫她不要哭，因為我早知道，她也知道老闆會這麼做的。
結果那個日本人不肯寫，第二天馬上叫他自己出錢坐飛機回日本去。另外一位留下來的日本人也沒好到哪兒，他是乖乖地寫了悔過書，但從此老闆就把這個人當做不存在的人物。

不過，真正讓我下定決心離開這家公司的事，是老闆開始反悔他訂購的那台量產機，日幣數十億圓那台量產機，他開始在每回那位日本機械廠商來台時，叫啥事不懂的員工挑毛病，我這個負責口譯的員工夾在中間，實在是為難到極點（曾經口譯到幾乎當場崩潰）。結果老闆甚至於開始說，他簽約買下這台量產機是被騙的，對方已經把錢拿走，拿去做別的投資，是那家公司的老闆騙他的錢，他要取消合約，把信用狀要回來。最過份的一次是在過舊曆年除夕的前一天，把日本設備廠老闆找來吵架，搞到半夜一點多，大家都疲憊不堪。非逼著人家答應撤銷信用狀不可。日本人終於軟化，以退回信用狀，換約結束紛爭。這時，我覺得這家公司也夠了，老闆沒有sense，員工也沒有能力，於是下定決心，領完年終，我一定走人。

而在我打算走人之前，另一位現場的主管也決定這公司不能待了。於是他籌錢去開7-11，並正式向董事長提辭職。

董事長的做法是把他叫到辦公室大聲吼叫責罵，「我投資多少錢讓你到日本去上課，你忘恩負義。」「你老婆在公司裡上班，什麼事也不做，天天都在混日子。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，才讓你老婆留下來的。」臭罵一頓後，第二天再找這位主管過來，好言好語求他留下來幫忙。

而我，採取小人做法，在確定年終奬金入帳後，打電話給董事長說我身體不好，婆婆也中風住院需要照顧，就此沒再去上班。

後來聽說，那位要開7-11的同事，因為堅持要走，又在同事的面前被大聲辱罵幾次。離職後，夫妻兩人的薪水也被扣掉不少。這位同事現在開的7-11離我家不算遠，有幾次我過去跟他們夫妻倆聊天，他太太說：「早知道，我們就學妳的方法，用開溜的就好了。」「等我有時間，我要去告他們任意扣我們的薪水。」

後續，這家公司現在已經關門倒閉了。員工四散。而我的助理秘書，一直到現在都很不諒解我選擇離開的做法。但是我是寧願做小人，也不願意被那位藍丁丁啥事不懂的董事長羞辱後，再離開呀。

後面的公司還有更倒楣的事等著。下回待續，敬請期待。